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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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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紛飛,大地銀裝素裹,沈陽古道上,男人被箭羽貫穿的身體,一步一步,直到一腳踏空,墜入無底深淵。

“不要!”

林一青從夢中驚醒,大汗淋漓。屋內燭光昏暗,靜謐清冷。

三載春秋,每每午夜夢回,沈陽道上那一幕總是仿佛清晰如昨。

林一青長籲一聲,起身披上衣服,推開床,夜涼如水,天上在飄初雪,一如三年前被冰雪覆蓋的沈陽道那般晶瑩透徹,冰冷刺目。

她後來不是沒有去找過,但沈陽道地勢崎嶇險峻,積雪極厚,她一邊躲著追兵,一邊找下山的路,可那裏仿佛四壁筆直,直通無間地獄,她找了半年多時間,終於無果,身心俱疲,被傅南辭的人直追殺得四處逃竄。

這傅南辭當年到處發布海捕文書,林一青足足被追殺了一年,之後的兩年內倒逐漸沒那麽大的動靜,似乎是放棄抓她了。

雖然林一青很想殺了他為霍桑報仇,但敵我懸殊,不說報仇,自己都反而好幾次差點死在傅南辭手裏。

醒洲,繁華之都,紙醉金迷,三更半夜依舊是火樹銀花。

林一青翻了翻荷包,只剩七個銅板,明晚連房費都開不出來了。

她前些天依靠鎮宅辟邪的生意賺了點盤纏,但醒洲什麽都貴,沒幾天就花得差不多了。

天亮時,林一青戴上鬥笠,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,上了街。

她正想去擺個算命攤子,賺幾個銅板,走了一陣卻覺得身後隱隱約約有幾雙眼睛正盯著自己。

她驀然回首,好像又一切如常,但心裏總歸是不舒服,扭頭買了兩個包子,蹲在街邊吃了起來。

她就不信這光天化日的,蹲在大街上還敢有人碰她。

誰知道剛啃了兩口包子,面前就出現了十幾個官差,將她團團圍住。

對方一把掀開她的鬥笠,將海捕文書的畫像拿出來一比,林一青嘴裏還塞著包子,斜著眼珠看了一眼,說:“這誰啊,生得這麽俊?”

官差冷笑一聲:“帶走!”

林一青還來不及掙紮反抗,就被鐐銬一鎖,麻袋套住了頭,手裏還剩的一個包子也骨碌碌地滾到了地上,被旁邊的乞丐撿走了。

林一青被帶上馬車,眼前一片黑,也不知走了多久,馬車停了,又被生拉硬拽地拖了下去。

她一面走一面想:自己真要是犯了什麽事兒,沒有道理是這樣的待遇,而且她幾乎從來沒有得罪過什麽人,這才來醒洲幾天呢,就被盯上了,又能動用官差,這種種跡象,對方的身份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。

許久,她被帶到一個房間,摘下了頭上的麻袋。

林一青漸漸適應了光線,定睛一瞧,果然看到太師椅上懶洋洋坐著一個男人。

傅南辭朝她挑眉輕笑,說:“好久不見。”

林一青忍不住說:“你還真夠執著的。這兩年都沒有派人來殺我,不會就是在等我放松警惕之後,專門給我來個措手不及吧?”

傅南辭說:“你臉真夠大的。”

他慢條斯理地起身,狹長的眼眸中滿是捉摸不透的笑意,但那笑意絕非發自內心,看了讓人只心裏發怵。

他見林一青被綁著手不能動,對她說:“你不是很會紮小人麽?不是還說我遲早還會落到你手裏嗎?倒是接著囂張啊?”

林一青不卑不亢地道:“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,幾句廢話記了三年。”

傅南辭雙眼微瞇,看樣子已經被她激起了怒意,可片刻後,卻怒極反笑,說:“我不光記得你說過的廢話,還有這個——”

他擡手,掌心躺著一只木頭小人。

林一青噎了半晌,說:“我是知道你這人記仇,可叫旁人看了,還以為你喜歡我呢。”

傅南辭邪魅狂狷的臉突然空白了兩秒,隨後退了一步,瞪著她說:“你這不知廉恥的妖女,當初你是怎麽整我的,我今天要加倍還回來。”

他伸手扯了一根林一青的頭發,纏到了木人身上,回憶了半晌,楞是沒想起下一步是什麽,惡狠狠地逼問道:“咒語?”

林一青說:“天靈靈,地靈靈,太上老君顯威靈。”

傅南辭認真地對著木人念了半句,忽然停下,擡眼盯著她道:“你敢耍我?”

他目光一冷,曲起的五指狀如鷹爪,扣上林一青的脖子,還未使力,便聽林一青連說停停停。

她道:“你這兩年都懶得管我,可見其實還是個寬宏大度的,現在又突然派人來抓我,恐怕不單單是為了報覆吧?”

傅南辭聽完,一時生趣,勾了勾唇角,許久,緩緩地松開了她。

他把玩著手裏的小木人,對她說:“不錯,我要你用這個木頭,給我控制住一個人。”

看來這人很吝嗇,連個幫字都不願意用。

林一青盯了眼他手裏的東西,說:“天底下會紮小人的那麽多,何必非要找我呢?這樣,你給我松開,我把我師弟的地址給你,他擅長。”

傅南辭似笑非笑道:“少廢話。不過我聽說你祖師爺林佑昌跟嚴大人合作過,巧的是,我家與嚴家是世交,如今你跟我合作,算不算是親上加親?”

林一青頓時怒上心頭,罵道:“放你的屁。”

她一生氣,傅南辭就高興,他陰惻惻低笑幾聲,看獵物一般看著林一青,對手下人說:“把她給我看好了,帶回齊洲。”

也許是見識過林一青金蟬脫殼的本領,傅南辭每天都會派人盯著她,哪怕是上個茅房,屋外四周也會有看守。

大半個月過去,天上開始飄起鵝毛大雪,林一青也終於又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。

齊洲,地域遼闊,但富饒的領域就那麽一少半,又被富人占據。因此旱的旱死,澇的澇死,窮也窮極,富也富極,但入關的要道也在齊洲境內,在更為貧瘠之地的蠻夷自然想要占領相對富饒的齊洲,故而此處常年戰火不斷,民不聊生。

關外以西是沈陽古道,傳聞是一個古戰場,深淵下面是過去死去的士兵怨靈聚集之地,且再無去路,以北是萬頃的草原和森林,蠻夷多聚集於此。

藏訓府是歷來駐守齊洲的領將府邸,其後面就是鎮守兵的訓練營地,如今傅南辭是這兒的地頭蛇。

據說過兩天藏訓府要迎接一位貴賓,這貴賓來歷不明,神秘莫測,曾在傅南辭和蠻夷交戰中出現過幾次,次次都使得戰役出現關鍵轉折點,助鎮守軍扭轉戰局,可以說是一位綠林好漢。

那人有個無姓的名字——棄月。所有人都覺得,這次的宴會是要給這位棄月大人加官進爵、賞賜金銀。可林一青卻清楚,傅南辭這種黑心肝的,設得當然是場鴻門宴,否則也不會專門把她拎過來給人下絆子。

棄月此人,殺伐果決,一身孤膽,傅南辭正面幹不過他,所以才會想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。不過他既然想讓林一青控制對方,必然不是為了下殺手,極有可能是覺得棄月功高蓋主,搶了他的威風,想把棄月收為己用的同時,又能讓他乖乖聽話。

林一青被關在房裏的時候,就躺在床上,望著房頂做抉擇。

這棄月聽上去是個好人,可這裏全是傅南辭的人。她到底是應該為了茍活去聽傅南辭的話,還是應該在宴會上直接戳破傅南辭的偽善面目,聯合棄月一起離開這裏?

正想著,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。

林一青坐起身,見傅南辭走進來陰陽怪氣地盯著她,警惕地說:“你又想幹什麽?”

傅南辭戲謔一笑,朝門外勾了勾手,進來了幾個衣著艷麗、腰肢曼妙的女子,站成了一排。

林一青皺著眉說:“你送錯房了吧?”

傅南辭說:“這些舞女是來教你跳舞的,我給你兩天時間,把她們的動作全部學會。”

林一青差點沒氣笑,搖搖頭道:“你讓我跳大神可以,跳舞不行。”

傅南辭歪頭質問:“你有拒絕的資格嗎?”

林一青頓了一會兒,說:“你讓她們隨便哪位去摸一摸,一根頭發而已,很難嗎?為什麽還要我大費周章地去學跳舞,你的辦法為什麽總是那麽地迂回?”

傅南辭睥睨她道:“我就喜歡彎彎繞,你管得著嗎?”

林一青啞口無言。

傅南辭的眼神又騷包地在那群女子身上流連半晌,說:“而且這些女人個個兒都是花容月貌,萬一被他看出來,傷了她們,我可舍不得。”

他朝林一青輕浮一笑,對她說:“至於你麽,反正也不值錢。我早就說過,我不會放過你的,你三年前招惹我的時候就應該想清楚。”

他說完便轉身離去,順手鎖了房門。

林一青盯著這一排目光熱情的舞女,試著彎了彎嘴角,卻比哭還難看。

兩天後,藏訓府設宴,華燈滿園,琴聲悠揚回蕩,十分熱鬧。

大雪還在飄,厚厚的積雪堆滿了府邸,大堂內放置一碩大的銅鼎爐,爐子裏燃著熊熊大火,每個賓客席間也放置了暖爐,暖融融的室內與窗欞外飄飛的白雪仿若兩個世界。

那圓拱門的供臺上安放著一個白瓷瓶,瓶子裏插著一株紅梅。林一青和眾舞女在屏風後面待命,她望向遠方的天空,只見一輪圓圓的月亮正懸掛在蒼穹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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